熹年

日常就是连续不断发生的奇迹。

将军是个病秧子

将军是个病秧子。


总是围着厚重的幕帘,幕帘背后纤瘦的身影不停地在咳嗽,那声音听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全都咳出来才算完。


所以没人见过将军真容。


大家都说将军害了肺痨,没人敢靠近他。


可他毕竟是将军,行军布阵、战前迎敌,身在其位总是要某其事的。


但这位将军与众不同,他往往不需要露面,传锦囊给自己的副将,嘱咐危机时打开,往往就能化险为夷。


当年兵临城下,四面楚歌之际,将士们都打算紧闭城门死守沙场为国捐躯的时候。


副将打开了锦囊。


次日,城中的百姓早就撤了出去,军队的大部头也在外围,援军还在路上,只有一小股队伍留在城中。


敌军进城的时候四周铺满了稻草,到处都是烟火和焚烧过的味道,房屋破败,屋顶的草絮飞散。


那敌军将领还很开心地骑着高头大马在这空城里巡视,还对自己的副将说:“想来这汉人是自己内斗了起了,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一座城池,不知道回去可汗要怎么赏我。”


还没等他得意一会,城门缓缓关闭,带火的羽剑从四处飞射进来扫在草垛子上,一触即燃,城内霎时间化作一片火海。


城外剩下的残兵被副将亲自率兵剿灭。


此战,大获成功,局势瞬间扭转。


等打扫战场的第三天,援军才姗姗来迟。


原因是监军的老太监腿脚不好,受不了车马颠簸,原本两天能赶完的路,硬是白天赶路晚上歇息走了五天才堪堪走到。

副将气的都快一巴掌扇在那老太监的头上了,将军也只是一边咳嗽一边吩咐要好酒好菜招待陈公公。


陈公公这次来可不光是为了监军,他还带了一水脂粉队,个个明眸皓齿如皎皎明月,声音听起来和黄鹂鸟在叫似得,还都精通医术。


说是皇上为了慰劳将军送来照看将军起居的。


这之前就送了不少姑娘来了,只是都没什么好下场。


将军没有正妻,换句话说但凡在京城有名有姓的人家都不愿把女儿许给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的病秧子。


但皇上很好奇,锲而不舍孜孜不倦,把自家大臣的女儿送进去。


媒人快要踏破将军府了,但总被婉拒。


皇上不是没想过赐婚,但每次那幕帘后的人都义正言辞道:“臣病重,不敢拖累好人家的女儿,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一边说一遍咳嗽一边跪下磕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让皇上下不来台。


于是皇上换了个思路,找那些家事算不上好的人家许金钱土地,让姑娘们进宫培训几天,在直接送到将军的营帐里头。


小风筝就是这样被选上的,小风筝是小太医的女儿,出落的高挑漂亮,到了年龄也有许多的媒人来提亲。


可她一个也看不上,小风筝原是个诨名,被人叫小疯子小疯子,不梳头不绣花,成日就往外瞎跑。


在山上和他爹一起采草药、辩药材、识药性,山林里虫蛇多,不过她倒是从来不怕的。有一回还活捉过一条五步蛇那在手上玩,邻里见了都里坏了,喊她“小疯子”。


她本家姓姚,他那饱读诗书的父亲拗不过母亲,给取了个俗名叫春花。


后来他爹看着小风筝这个名好,就改叫筝筝。叫着叫着本名也给人忘了,就叫姚筝筝了。


其实她能见着将军全靠她努力,她就是好奇那个手握重兵名震边疆的将军竟是个病秧子,就是是个什么样的病秧子怎样的病。


肺痨的病人可都是痛苦煎熬形销骨立,在不断的咳嗽和病痛中受尽折磨而死。


但这位将军在病中不光能出兵边疆打仗,还能连胜三年。


所以她花了点钱买通了看着她的士兵,接口出去转转就溜进了最大的帐篷。


相比嘈杂纷乱的外面,帐篷里显得安静多了,没几样东西,最显眼的还是那层层纱帐保卫着的床。


筝筝悄悄地靠近,一步,两步、三步刚打算伸手撩开那纱帐,一柄长刀裹挟着风声而来一片冰凉抵在喉头处。


她下意思的咽了口口水,整个人僵在原地。


“谁?”


一道清冷的有些雌雄莫辩的声音从幕帘后传来,但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那身影中气十足,绝对不是什么带病之人可以发出来的。


“将军,病可是大好了?”筝筝试探性地问了这么一句。


趁着那人还在发愣,马上跪下絮絮叨叨地解释自己是宫里头皇上派来慰问将军的,说自己家中清贫上有双亲要赡养下有个妹妹还未足周岁,最后自己把自己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那人收了剑,用居高临下的眼神眼里一会她,好一会才开口道:“那你留下吧。”


害没等她松口气,突然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把她从地上拉了了起来,眼前温温的漆黑漆黑的,耳边有呼出的气,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想你应该明白。”


筝筝忙说:“对对对。”


说完自己身上一松,被人推到了幕帘外,那帘子又重回静默着像是从来没有人掀开过它一样。


随后筝筝又开始了军营里混吃等死的日子。


将军倒是意外的很好说话,每天送一送一日三餐,配合他演演戏,倒也没什么别的事。


她就帮做菜的杜娘子一边洗菜一边聊天,说什么季节有什么样的时令菜,在训练时招摇地从校练场走过,打眼看哪个兵哥哥长得最帅。


又或者逗逗容易脸红生气的副将玩。


这天副将来送地形图给筝筝,他又照常问将军身体如何?


筝筝歪头想了想,刚送了莲子汤进去,便装作垂头叹气,答:“还是老样子,最近好像咳嗽的又厉害了。”


那副将一下子就着急了,大声嚷嚷着要去看看将军,于是那毛毡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咳嗽声,边咳边说不必了不必了。副将反而越发想去看,二人又开始演一场幕僚之间的情深意切。


筝筝则想着,定是刚刚那碗莲子汤呛到了。想着嘴角又止不住地笑,一边笑一边还看着副将,弄得副将的脸有红又臊。


不过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皇上召将军回京了。


自古手握重兵的臣子都没什么好下场。


筝筝在边疆混的挺好,打趣这个和那个聊聊天,边疆也没什么管教嬷嬷一言一行也不必拘礼。


随着离京的日子渐近,筝筝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惊醒。


她的手上、背上全是汗,快被汗湿的枕头底下藏了一把荼毒的匕首。


那是五步蛇的蛇毒,见血封喉。


五步蛇毒死人其实不一定要五步,伤口离心脏越近,生效越快。


她摸着匕首贴在自己胸前,告诉自己,是这个地方,别弄错了。


筝筝离开京城的时候,他爹正关在大牢里,不知道犯了什么样的罪,那穿着明黄色袍子的男人告诉他,要想救他爹,就把匕首插进将军的心脏里。


这天晚上她又悄悄摸了进了将军的房间,点了灯,将军醒了,但是动不了,因为那莲子汤里有麻药。


这一次她站在将军的帘子后面,没有长刀呼啸着出来,帘子里面安安静静的。


她掀开帘子,看见将军床上躺着一个温温柔柔的姑娘。


长长的睫毛半月形的垂着,乌木色的长发散落着,肤色像玉石一样温柔白净。


她摸了摸那姑娘的手,手上温温的,覆满了指茧。


她蹲下,把那只手放到自己的眼睛上,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觉。


是夜,她手里攥着那把匕首,正踌躇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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